河南日报记者赵大明
常有人说,如果城市代表了一种颜值担当,那么县城代表的就是底色。这话,没错儿。
据统计,目前我国县级行*区划单位的数量大概是地级市的10倍:多个。在我省,除了18个省辖市、50个市辖区,就是21个县级市、87个县。
大有大的好,小有小的妙。或许没有大城市里那么多的高楼大厦、通宵灯火,县城里的生活,却多了些恬淡,少了些喧嚣;多了些亲切,少了些隔阂——在不少县城,从主干道大街的这头儿走到那头儿只要半小时,其间还会遇到不少熟悉的面孔,彼此招呼寒暄。这感觉,舒坦。
中原大地上,几乎每一个县城,都有着悠长厚重的历史,诞生过些许名人,常常让当地人骄傲自豪、津津乐道。比如南乐的仓颉、鹿邑的老子、民权的庄子、上蔡的李斯、新郑的白居易、巩义的杜甫、汤阴的岳飞……不胜枚举。
县城是连接城市和乡村的桥梁,也是灵活的中转站。一些人从县城走向城市,也有一些人从乡村走向县城。“去哪儿嘞?”“上县!”这样的方言对话,曾无数次出现在“80后”青年胡怀志的生活里。“我小时候那会儿,骑上自行车去县城里走走逛逛,在村里也算是一种比较时髦的事情了。”老家在豫南一个小村子、如今在县里做教师的胡怀志介绍,县城曾寄托着很多乡民对城市生活的朴素向往,有志向的年轻学生都想考进县里的高中。甚至,在信息比较闭塞的年代,在村里老人的观念里,一个县城几乎满足了他们对外部世界的所有想象。
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,县城也渐渐不再那么“光鲜”,越来越多的人走向更大的城市。对他们来说,县城成了回不去的故乡。但不可否认的是,虽然岁月荏苒、世事变迁,县城仍然保留着更加纯正的人间风物:庙会、戏场、集市、街道,还有那让人耳熟能详的老家美食和“苍蝇馆子”……
有人很认真地指出,中国最好吃的餐馆在县城,那些并不知名、藏匿在角落的饭馆,才真正满足了人们的味蕾——相信不少资深的“吃货”会对这句话表示认同。毫无疑问,县城离乡民们贩卖的新鲜食材更近,也更能保留原汁原味。相比于大城市里的快餐式营销,县城里的小吃,更有可能做出传统、地道的乡味儿。中牟的铁锅蛋、登封的焦盖烧饼、宜阳的花米团、鲁山的揽锅菜、浚县的子馍、武陟的油茶、灵宝的肉夹馍、新野的板面、固始的鹅块、鹿邑的妈糊、西平的咸豆腐脑……让多少身在异乡的游子日思夜想——由此也不难理解,那个出自东南沿海一个小县城的小吃,就因为带着某种家乡的味道,成了风靡全国的网红美食。
黏馔,也有写为“粘馔”“捻馔”等,一般由新麦制成,是中原一带的特色民间小吃。
家在豫西某个县城的老冯告诉记者,自己到省会出差时,有时会感到“闹”“晕”。小县城也会堵车,但时间往往不会太长。县里的人情味儿很浓,人们的脸上荡漾的都是发自内心的笑容。周末不用走太远就能来到乡下,闻闻野花的香味,和田间的乡亲拉拉家常,临走时还能在水潭里捉些小鱼小虾带回家……“在县城生活,我觉得挺好。”老冯说。
的确,活在县城,挺美。
中牟县城区俯瞰
登封·那一口踏实的味道
文/李丹
焦盖芝麻烧饼,是登封人的心头好。往前二十年,红白喜事、走亲访友,烧饼都必不可少。一二十个烧饼,就是一份儿“礼”。那时候,妇女们大都会做烧饼。偶尔把芝麻盖烤焦了、糊了,小孩子都争着吃掉,因为心里装着一个小财迷的梦:老人常说“吃炬区馍会拾钱”。至于钱嘛,倒是真没拾过。
我爷爷吃烧饼什么都不夹,就吃那麦香和芝麻香。他坐在太阳地儿里,一块一块掰着慢慢吃,慢慢嚼,掉进手心里的芝麻粒儿还会捏进嘴里。他说,刚出炉的烧饼,芝麻盖酥脆,焦香;凉了的烧饼,油芯儿稍硬,咸香;干了之后上笼馏过的烧饼,筋儿香。
在登封,烧饼铺广泛分布在大街小巷。车站旁的铺子生意最好,有要去远处带三两个路上吃的,有刚回家迫不及待来一口熟悉的味道的。我也给别人带过烧饼,大学时,为了让室友了解登封烧饼的味道,我买了6个,一路好生保护。公交车上人挤人的时候,我护着烧饼跟护着一篮子鸡蛋似的。结果塑料袋系得太严,水汽打湿了袋子,把烧饼的焦脆也浸没了。虽然室友们嘴上都说好吃,但我一直深深懊悔。
去年外出培训,有位恰巧到过登封的教授讲起了这座小城。他说,有山的地方,人们大都实在、淳朴,登封城就像做烧饼的鏊和炉,充满经久不衰的热情。我第一个鼓起了掌,继而就想起了街口的那个夫妻烧饼铺。
我上小学时,年轻的夫妻俩在路口搭了个几平方米的木板房子卖烧饼,早出晚归,日子平淡。后来彩票热起来了,大家都时不时买上两注碰个运气,他俩也买,有次中了二十多万。那时,二十多万可不是个小数目。街坊邻居都羡慕地揣测:他们肯定要关了烧饼铺,做点轻松活儿。然而,热闹的议论就像投进大海的一粒石子,乍现几圈波纹后,一切又恢复平静。夫妻俩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,依然做烧饼、卖烧饼。后来,他们的木房子改成了铁皮房子,到了夏天,俩人脖子上搭着湿毛巾,身后的凳子上放着两台小电扇,可并没有多大用处。不忙时,女主人就把小门打开,站到外面透口气。
二十多年了,他们的容貌悄悄发生着变化,但他们的烧饼还是原来的味道。后来我又去买烧饼的时候得知,他们的儿子博士快毕业了。他们还说,夏天准备给铁皮房子装个小空调。那一瞬间,我突然在厚实焦*的烧饼中看到了平凡的踏实。
作为国家级旅游城市,小城登封每天都在众山合围中,安详地看着人来人往,川流不息,但它从未迷失。因为,这里有一种踏实的味道。
浚县·遏云楼往事
文/马珂
作为戏曲大平调的发源地之一,鹤壁浚县自然少不了古戏楼。80多岁的老人李可湘对当地的历史文化颇有研究。据他介绍,民国时,浚县城里——也包括城外四关四街,共有16座戏楼,其中有四座带个“云”字:西城门内的遏云楼,碧霞宫前的驻云楼,北关文昌阁街的庆云楼,老城隍庙院内的飘云楼。小时候,他经常在遏云楼陪大人听戏。
遏云楼始建于明代。遏云二字,典出《列子》卷五《汤问》,形容歌声响亮动听,使云彩也停止不前。因濒临水运要道隋唐大运河(卫河),从明、清、民国直至上世纪80年代的数百年间,遏云楼一带都是浚县古城最繁华的地段。
李可湘回忆,遏云楼上原有五脊六兽、四大“绝神”。戏台中有隔扇,后有化妆室,楼上的楹联他至今还记得。遏云楼上唱的戏,有文戏,也有武戏,戏目就在戏楼东边的石碑上一排排地刻着,文戏是“打金枝,骂金殿,曹庄杀妻,牧羊圈”,武戏是“打登州破孟州,七郎八虎闯幽州,平霍州破冀州,老包放粮下陈州”……
遏云楼旧址的东边,紧邻电影院和端木翰林府,西临古城墙西城门,与关帝庙遗址隔路相望,斜对面是李公馆,门前的广场是县城最大的街心广场。年3月底,日*在浚县进行大屠杀,遏云楼前的10多间马棚下尸体成堆,血流成河。后来在解放战争期间,县大队副队长刘志成、连长耿连峰亦在此地英勇就义。
“初中一年级时,语文老师让写最难忘的一件事,我写的就是耿连长。我目睹了耿连长在遏云楼前英勇就义的场景。就义后,他的头颅被挂在了西城门外,尸身被装进布袋扔进了卫河。文章写好后,被老师在班里当作范文朗读。耿连长忠于*、忠于人民的壮举,我至今仍历历在目。”李可湘声情并茂地回忆说。
后来,遏云楼因种种原因遭损毁。年前后,人们用芦苇在旧址处搭起了简易戏院,年改建为砖木结构,所用木柱大部分是从大伾山上采伐的柏树。年再次进行改建,当时称为浚县人民剧场,可容纳观众人。著名演员马金凤、申凤梅、毛爱莲、王善朴以及侯宝林、马季等,均曾在此演出。几十年来,这里也是浚县人民文化宣传、娱乐休闲的重要场所,直到年因古城墙修复被拆除。
往事如烟。如今,走在重新修缮而成的遏云楼下,还仿佛能够看到一个个鲜活的故事从历史深处缓缓走来。
浚县民间艺人用泥巴进行创作常中正摄
太康·记住故乡的名字
文/刘豫东
闲来读《太康县志》(年版),发觉一些地名很有意思。
地名,一般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,蕴含着当地传统文化的传承、变迁和延续。就拿“太康”来说,史料记载,夏王太康曾迁都于此,称阳夏。秦王嬴*二十三年(公元前年)始置阳夏县。隋时改阳夏为太康。其后虽隶属多变,但太康一名至今未改,可谓千年古县。
纵观《太康县志》里的地名,带“庄”的最多,多是“姓氏+庄”组成:赵庄、马庄、庄庄等;有时为了区分,还会加上“方位”和“大小”,比如东陈庄、西陈庄、大于庄、小于庄、李大庄、李小庄等。有的是“方位+姓氏”,如西刘、东刘。有的是“物名+姓氏”,如红袍李、兵马张、蜜蜂刘、果子吴、水牛陈、皮箱杨等。有的是“地名+姓氏”,如柳园张、河南王、阁塔李等。
还有“姓氏+物名”,听来有趣,如刘豆芽、李小桥、岳梨园等。也有“距离+姓氏”:三里孔、五里杨、六里张等。有的是“姓氏+姓氏”,如谭徐、蒋郭、谢张、汪郑等。有的似为人名,如王凤羽、王国连、李明宇、刘双羊、刘天光、吴现同、张鹏鹄、朱大千等,这种命名方式在其他地方应该很少见。地名为胡同的有五六个,在别的地方比较常见。其他地名中,也有以植物、地形、民族、兵营等命名的,不再一一列举。
其他像高贤、子禽墓、樊哙岗、逊母口、霸王台、冯异岗等地名,背后都有历史渊源和典故。比如高贤,据史书记载,孔子门生高柴(字子羔)系春秋时卫人,公元前年卫国内乱,逃至此地以教书讲学为生,死后葬在这里。因其系七十二贤之一,取村名高贤。至今,当地仍有人将高贤称作高柴。
值得一提的是,为了区分“张”和“章”,一个村子就叫立早章庄,很容易让人记住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一些地名发生了变化,比如龙曲在明朝时叫作龙屈,王集原名沙洼,大许寨原名土桥寺,老冢原名枣子集,不一而足。
通过地名,还能看到当地风貌的嬗变。比如北宋时,运粮河经过一些村庄,马头原名许尤镇,因村东设了码头,改村名为马头;朱口原名葛岗,因运粮河设渡口,有名叫朱华者在此摆渡,因此改名为朱口,又叫朱家口、朱华村。
“往事越千年”,每一个地名背后都有故事,也蕴含着祖先的智慧。可以说,地名本身就是一种乡土文化,尽管有一些听起来有点儿土,却是历史发展的缩影和见证。愿你不要忘记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的名字,在它们身上,多少能找到点儿故乡的影子。
淮滨·观“集”有感
文/刘彦卿
去年7月的一天,和几个好友驱车进入信阳淮滨县境,公路两边的指示牌上,最有代表性的当属那扑面而来的“集”:芦集、赵集、马集……我生于农村,对集并不陌生,“赶集”是乡下人的家常便饭。淮滨是中原地区典型的农业县,农业资源和水利资源丰富。县域内各乡镇大多沿淮河、汝水一线分布,基于生产、生活资料交换和流通的需要,“集”便应运而生,而且星罗棋布,热闹异常。
据当地的朋友介绍,历史上,淮滨一带最早的“集”当数县东南的期思集。期思,原为西周蒋国故都,位于白露河、淮河之间,地势相对低洼。两汉至隋时,期思为县治,唐初废入固始,改名期思集,很快便发展为固始第一大集。明至清康熙年间名期思店,乾隆后再度更名为期思集,至今未变。
明清至民国时期,淮滨境内最大的集镇当数乌龙集。淮滨建县之前,乌龙集属息县。史料记载,年的乌龙集有人口,锦货店13家,百货店铺67家,盐粮行68家,烟厂两家。每遇阴历双日逢集,每集成交粮食石,杀猪头以上。
在淮滨,还有一个供豫皖两省村民赶的村集——栏杆镇街集。范岗村位于洪河南岸,与安徽阜南县方集镇、洪河桥镇隔河相望。这里逢农历单日开集,至今已有几十年历史了。由于物资齐全,不仅邻近乡村的村民,对岸多个村庄的村民也时常被吸引到这里赶集,热闹非凡。
淮滨农村集镇的发展,受到经济形势、行*建制、交通布局、河道迁徙等诸多因素的制约。根据历史记载,淮滨地区的小集镇,在清乾隆年间曾一度有41个。如今,很多古集镇已经消失,但也有一些仍发挥着作用,作为乡镇一级集市交流服务的补充。比如,谷堆集、三空桥、王店子上升为乡镇经济中心,郭集、麻里店、高林集、马埠口、马关集(已变成洪河桥头)、北庙集等仍是农村经济物流交换中心。
交流中,信阳的朋友不时流露出忧虑。尽管乡集还在继续,但不得不承认,现在赶集的大多是留守的老人和孩子,青壮年则像候鸟一样在乡村和城市的边缘迁徙。随着超市便利店遍地开花、网购席卷千家万户,伴随我们大半生的购物方式逐渐式微,终将退出历史舞台。
那么,我们该以怎样的姿态来迎接新的时代,又该怎样和传统集市告别呢?毕竟,这里有村落的文化脉络,乡*的信仰图腾,乡事的来往萦绕,乡恋的回眸记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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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河南日报》年2月22日09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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