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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麦客
(工人日报吴凡摄影报道)
6月,盛夏的风一吹,北方的麦子就依次熟了。
6月3日下午,邢体建在河南荥省阳市一村庄收割麦子,从天亮一直干到天黑,中午都没来得及吃饭。河南是我国小麦的最大产区,邢体建的收麦旅程便是从河南出发,一路北上,再向西到山西、陕西、甘肃和青海。
这次出门,邢体建备了个一次性口罩和三四套换洗衣服。和老邢一起出发的有10多个人、6台车。
6月4日,收割队在河南中牟县作业。当天晚上,他们加班到深夜。
老邢家在河南新乡,是一名资深的跨区收割者,干这一行已经24年了。这支收割小队一般是10多个人的规模,每年的收割路线要根据麦子的长势来定。大家出发、干活、结账、加油、吃饭都在一起,“都是信得过的兄弟和朋友。”
机械化收割大大提高了效率,几分钟就可以收割完一亩地。
今年6月,他们的计划是先由南向北割河南的麦子,再一路往西,至下旬抵达甘肃,再往后则是青海。总之,每到夏天,麦子熟到哪里他们就赶到哪里,一路艰辛坎坷。
6月4日夜,收割队在河南中牟县的麦田里加班作业。
6月3日,收割队伍连夜从豫西转移至豫东,到达时已是次日凌晨。“这里的小麦收割价格是每亩60元,比那边划算。”随着收割机的普及,老邢他们时常感到雇主压价厉害,挣点钱不容易。
赶上抢收麦子的高峰期,加班在所难免。
“我们没住过宾馆,就住车里或帐篷里,习惯了。”
“车上的水,可以在加油站加,一箱两三块钱,水够两个人洗澡洗衣服,女的不方便就拿毛巾擦一擦。”
6月4日晚10点,老邢的车刚刚下班。
“车出了问题都是我们自己修,除了发动机,我们什么都会,我们都是自学成才。”……
问到生活的点滴,众人你一言我一语,抢着回答。每天最高兴的是加油的时候,那时大家正好聚在一起,方便分钱。当天收入当天分,由一名推选出来的账房先生来记账,总数一除,各家平均。出门在外,难免遇到个别不讲理的雇主,难免有被欺负的时候:有些地方不愿按面积算钱,一定要按产量计算;有些雇主喜欢在测量上做文章,总觉得老邢他们手里的测量仪器没自己的感觉准确;还有的很蛮横,要求得不到满足就站在车前不让走……所以大家喜欢结伴出行。“绝大部分村民都是很好的,看我们割得细致,有的还送我们水果吃,非常客气的。”老邢说。
收割队的每一辆车上都有一张“跨区作业证”,凭它上高速可以走绿色通道,无需缴费。
6月20日,队伍在连霍高速上跑了一整天后,终于从河南新乡到了甘肃天水。甘肃天水原来是著名的麦客之乡,当年很多当地人在麦收季节会带着镰刀出远门,靠人工收割麦子卖苦力挣钱养家。如今,这里已经很难再找到过去的那种麦客了。
6月19日,收割队伍在河南新乡老家修整一天,为去甘肃做准备。
尽管效率更高,收麦质量更好,但他们的收费在过去十几年里却一直维持在每亩几十元的水平。“现在是人工割麦子的少了,机器多了,人工费上涨了,但机器费用下降了。”老邢分析。随着全国高速公路的建设,越来越多的收割机开进了山区,再加上国家政策的扶持,农机上高速都有绿色通道,使得像他们用的这类收割机越来越普及。
这些年,老邢带队出去作业,凭着勤劳也攒下来一些积蓄,不仅自己的收割机换了好几代,还给刚结婚的儿子在村里建了三层楼房。“今年肯定是丰收了。”望着一片片金色的麦田,老邢感叹道。
6月20日,收割队把自带的受潮大米晒一晒。
6月20日傍晚,大伙儿在车队旁边生火做饭。由于在外吃饭又贵又不合口味,只要有时间,他们都会自己买菜自己做,米是自己带的。
6月20日晚,吴彦平把被子抱进帐篷里,准备睡觉。吴彦平今年30多岁,是收割队里唯一有帐篷的,其他人都常年睡车里。
6月21日,收割小队在甘肃天水市麦积区甘泉镇作业。
把握时代的每一次脉动
杨登峰
提起麦客,大家很自然地会想到以侯登科为代表的陕西摄影群体,正是因为通过他们的镜头,这些陕甘宁地区特有的劳动群体才被世人所了解和铭记。
改革开放后实行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,解放了农村生产力,极大调动了广大农民的生产经营积极性。陕甘宁地区尤其是富庶的关中平原是小麦主产区,夏收时节时间紧、任务重、人手不足,再加上北方地区麦子成熟时间的差异,这些为贫困地区的农民外出打工提供了可能。扒火车、席地而睡、沉默寡言构成了我们对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有关麦客的影像记忆。
时光荏苒。伴随着工业化进程,新麦客应运而生。之所以叫新麦客,是因为他们和之前靠下苦力人工收割的麦客不同,他们把家安在车轮上,靠收割机走南闯北,追逐着金色麦浪,把丰收带给千家万户,他们身上带着时代变迁的深深烙印。可以说,《新麦客》是时代的一个注脚,也是对《麦客》的致敬。
这个选题,我们从去年就开始酝酿,因为种种原因在今年才开始实施。作者在近20天的时间里,先后两次跟随新麦客转战豫甘两地进行拍摄,可以说在时间和地域的跨度上是充分的。尤其是到了以前产生麦客的重要地区甘肃天水,我们设想应该有新老麦客的呼应。以前扒火车,现在开车可以走免费的绿色通道,当地曾经靠一把镰刀出门打工的老麦客年事已高,家里的青壮年外出打工,他们也在紧跟时代的步伐,依靠收割机来割麦,他们身份的转变和内心的变化应该是有故事的。以新老麦客为代表的广大普通劳动者构成了这个时代的底色,如果在这方面多着些笔墨,用他们的故事来记录历史则更有说服力。
一个选题的策划和执行,经常因为现实情况的变化而出现偏差。我们拍摄新麦客这样的题材,要结合报道摄影和纪实摄影的长处,通过他们的故事,体现一种悲天悯人的人文关怀和留存历史的社会担当。这样,这组报道摄影作品才更加有意思、有意义。
(作者为工人日报摄影部副主任)
刊发于人民摄影报年第28期·3版